“让你们各归各位。”顾言盯着陆瑾的眼睛,手中的匕首寒光闪烁,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。他深吸一口气,声音低沉而坚定,“晋王,你在陆瑾的身体里待了这么久,该回去了。”陆瑾——不,此刻应是晋王——错愕地看向他,随即笑了起来。那笑声低哑而刺耳,像风吹过枯枝,带着几分嘲讽与不甘。“你竟然发现了?”他的目光阴冷,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。“我当然能发现。”顾言的语气冰冷,眼底燃着复仇的火光,“你不是陆瑾。陆瑾敬重我父亲,绝不会害他;陆瑾爱我,舍不得伤我分毫。你不是他,就算披着他的肉身,你也不是!”晋王借助玉真道人的法术,将自己与陆瑾的灵魂调换。于是,那个善良纯真的陆瑾,才在一夕之间性情大变,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。而逼得顾言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,正是晋王!“可顾言,你说你爱我的。”晋王盯着他,目光阴鸷而偏执,即便顶着陆瑾那张俊美的脸,他的眼神却与陆瑾截然不同,像一柄藏在暗处的嗜血利剑,咄咄逼人。“我爱的是陆瑾,不是你!”顾言咬牙道,声音里满是愤怒与决绝。“有什么区别?”晋王低声道,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,“你说你爱的是这副面容,这副面容就是陆瑾,而我就是陆瑾!”顾言猛地将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,刀锋贴着皮肤,渗出一丝血迹。诵经声愈发高昂,由远及近,像无数经文在虚空中凝结成珠,珠子相连,化作一张密实的网,缓缓压下。床上躺着的晋王——真正的陆瑾——目色猩红,青筋暴起,面容因痛苦而扭曲,像在与什么无形的力量抗争。“就算是一张脸一副身体,你也不是陆瑾,我爱的也永远不可能是你。”顾言的声音低沉而决然,每一个字都像从心底挖出的血。晋王猩红的眼底满是恨意,他冷笑一声,声音嘶哑:“虚伪。你们在乎的,都是这副躯壳而已。好看的脸,健全的身体,聪明的脑子,你们在乎的不过这些。”顾言摇头,眼底闪过一丝悲悯:“或许容貌重要,但无论夫妻还是挚友,相处的默契与灵魂的契合才是最终的追求。”“既然不在乎,”晋王逼视着他,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抹挑衅的笑,“那你现在杀了我,照着我的脖子,来一刀,嗯?”顾言的手在发抖,匕首微微颤动,刀锋在陆瑾的皮肤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。他咬紧牙关,眼底满是挣扎。“顾言,”晋王笑了起来,满脸嘲讽,“杀了我吧,你的陆瑾。你要的赤子之心,契合的灵魂,他正在我那副残破的身体里。去爱他,去爱他啊!”顾言举着匕首,恨不得立刻让他血溅当场。可他终究下不去手,不是因为舍不得,而是因为没必要。谁种的恶果,谁就该自己吞下。他要等晋王回到自己的身体,再让他为罪行付出代价。“你拒绝我,不就是因为我是残废!”晋王用尽全力嘶吼,声音里满是怨毒。顾言摇头,语气平静却坚定:“我拒绝你,只是因为没有动心,就像对世间除陆瑾外的所有男子一般无二。”“你骗我。”晋王猛地吐出一口血,猩红的液体顺着嘴角淌下,染红了衣襟,“这段时间,你明明……爱着我。”“是假的。”顾言冷冷道,“杀父之仇不共戴天,不管你是晋王还是陆瑾,我都不可能原谅你,又谈何爱?”晋王笑了,笑得肆意而张狂,又带着几分解脱。他看向床上昏睡的陆瑾,低声道:“他的魂魄散了,就算你换回来,他以后也只是个傻子了。”他勾了勾嘴角,像在宣泄最后的快意,随即闭上眼,气息渐渐微弱。“顾言……你会后悔的。”他的声音低如耳语,却像诅咒般萦绕在顾言耳边。那夜在行宫,顾言曾叮嘱“晋王”——真正的陆瑾——做了许多事。他让他通敌,遣人暗杀太子,甚至私制龙袍。这些都是简单粗暴却足以灭门的罪证,桩桩件件,皆是死罪。于是,当晋王的灵魂回到自己的身体,再次醒来时,他已身陷宗人府,满身枷锁,满朝哗然。那个一向阴沉低调的晋王,虽存在感薄弱,却似乎真能做出这些大逆不道之事。他悲惨的童年,孤寂的少年时光,不受宠的一生,看似平和安静,可谁也不知道,他心底积压了多少怨怒与不甘。半个月后,宗人府传来消息,晋王绝食七天,要求见顾言与陆瑾一面。顾言带着陆瑾前往。陆瑾如今失了智,魂魄不全,眼神清澈却空洞,像个五六岁的孩童,懵懂而单纯。晋王苍白着脸,孤零零地躺在薄薄的床板上,身上连一床被褥都没有,瘦得像一具风干的枯骨。可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,目光扫过陆瑾,又落在顾言身上,嘲讽地问:“你说你不在乎肉身,只在乎灵魂是否契合,现在的他,你还爱吗?”顾言低头看向陆瑾,陆瑾正抓着他的衣角,仰头冲他傻乎乎地笑,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。他轻声道:“爱他,就算三魂少了六魄,他依旧是清澈纯净的陆瑾。”晋王显然不信,淡漠地笑着,眼底满是嘲弄:“虚伪。”“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父亲的命吗?”晋王忽然开口,声音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。顾言一怔,印象中,父亲从未与晋王有过深仇大恨。他皱眉看向晋王,等待答案。“那年我将死时,是你父亲救下我。他说让我好好活着,有难解的忧苦时,就去找他。”晋王的目光虚渺,像陷入了遥远的回忆,“可他并未为我解开忧苦。你们父子看似和善宽厚,却是真正的小人。”顾言五脏如被揪起,失态道:“就算我们是小人,可我们从未伤害过你,甚至还帮过你,不是吗?”“那又如何?”晋王冷笑,“我向他求亲,让他将你许配给我,他却说你我不是良配。为什么不是良配?不过因为我是残废!”顾言不想与他争辩,晋王的偏执如深渊,无人能填满。若能重来,他定会告诉父亲,这个人虽可怜,却更可恨。让他死吧,死是他的解脱,也是归宿,无人能救赎他。晋王的目光渐渐涣散,他看向屋角,像看到了什么虚幻的身影,嘴角微微扬起。他忽然出声,顾言回身,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“顾言,我本该杀了你的。”晋王低声道,“起初留着你,只是想羞辱你,可后来,不知怎么,又舍不得。”他的表情渐渐凝固,带着几分悲苦。顾言没有回答。他的爱不是顾言想要的,他不会感动,更不会珍惜。“顾言,”晋王朝他伸出手,声音微弱却清晰,“将你制的毒药给我吃吧。你不是一直想毒死我吗?”顾言摇了摇头,低声道:“你活着吧,生不如死才最好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冷漠,像冬夜的寒风,带着一丝决绝。他松开手中的匕首,任由它叮当落地,转身走向门口。门在身后缓缓关上,木头摩擦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。隐约间,他听到晋王低声道:“顾言,爱你,我不后悔。”那声音微弱而沙哑,像风中残烛,带着几分释然与不甘。顾言没有回头,牵起陆瑾的手,缓步走出宗人府。陆瑾的手温暖而柔软,像个孩子般紧紧抓着他,步履蹒跚却满是依赖。行至顾府门外时,陆瑾忽然停下脚步,仰头望着那块灰败的牌匾。牌匾上的字迹早已斑驳,风吹日晒下,昔日的辉煌只剩残影。“大小姐,对不起。”陆瑾的声音清脆而懵懂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,低头揪着衣角,眼底满是无措。顾言一怔,低头看向他。陆瑾的眼神清澈而单纯,像一汪未经污染的泉水,带着几分天真。他蹲下身,轻轻抚上陆瑾的脸颊,低声道:“不怪你。”他的声音柔和,像春风拂过湖面,带着安抚的温度。陆瑾傻乎乎地笑了笑,抓着顾言的手更紧了些,像怕他会突然消失。顾言站起身,牵着他走进府中,心中却五味杂陈。陆瑾回来了,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却永远留在了过去。如今的他,只剩一颗赤子之心,纯净却残缺。可那又如何?顾言低头看向陆瑾,眼底闪过一丝温柔。只要他还在,他便愿意用余生守护。